贺兰山探险记忆(之二)
第二天的行程主要是绕着山梁,一步步向主峰靠近。爬高只有两百多米,但路程有十几公里。山上是没有路的,我们一路基本爬行在山腰间的坡上,脚下是怪石林立的沟睿,头顶是狰狞恐怖的山石,稍不留神就有跌得粉身碎骨的危险。大家互相提醒着、关照着、鼓励着、帮扶着不断地前行。
真正让大家感觉到危险就在眼前的是行进中遇到的一件事情。一头大牛迎面站在我们将要过去的路上,既不前行也不后退,眼望山崖下的沟壕不断的悲哀的嘶鸣着。在对峙和等待中,我们终于发现了一头摔下山沟的大牛和两头站在沟旁眼巴巴守望着的小牛。由此我们推测出,和谐的一家四口牛儿,行走觅食山涧,牛母不小心失足山崖,牛父左冲右突想冲下营救无果而只能站在山头悲切嘶鸣,两头小牛寻踪而下,站在母亲摔下的山沟对面遥望、期待、流泪……世间万物生灵皆通人性,生命中流淌着浓浓的情感,传承并延续着生生不息的生命之花。
接下来的攀爬大家都心怀沉重,也更加精心小心。常常是互相搀扶着、帮拉着、手脚并用着才能通过一个个险峻山崖。
前面快要到本次登顶的主峰砂锅洲脚下了。时间才上午十点多,还有一个陡峭的山崖要爬。大家约齐了在崖底等待休整一会儿。要命的是许多人已经没有饮用水了。大家在崖底互相匀匀各自的饮水。每个人干渴的表情和对缺水的焦虑写在脸上。但大家依然互相鼓励着、玩笑着、帮助着开始了攀爬。
我是第一拨爬上主峰脚下的。看看时间十一点三刻。上面已经有两个人上来了,正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坪上休息。我也立马解下沉重的背包,像他们样躺在一块稍平整的草地上。此刻除了汗水和疲累的感觉外心里是空的,没有一丝一毫异思和杂念。眼前的世界只剩下天地阳光和清风,对了,还有矗立四周的静静的山峰,整个的人都融化在这个有大山主宰的世界里了,朦胧中似乎自己也是一块山岩,宁静而坚韧,历经风霜而坚强,遥望世界被世界遥望……
等人马到齐的时候十二点多了。领队要求大家简单的进餐,背包放在崖下,一点钟徒手登顶。登顶来去大约需要三个半小时时间。此刻的人们大多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干渴加上劳累,许多的人躺下就不想起来了。正是正午时刻,天气时阴时晴。阳光直射的时候感觉火辣辣的,头上的汗直往下冒。眼望远处隐没在云雾中的沙锅洲,许多人心中有了怯意。抚摸着仅有的半瓶水,想象着登顶后还有的四个多小时的负重下山行程和身体因严重缺水干渴疲乏的感觉,我的心里也打起了小鼓……而另一个声音也在心里升了起来:也许人生就这么一次,宁夏的最高峰,来了就应该去尝试登上它战胜它。“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毛主席的诗句不经意间漫上心头,一股豪气自心中升腾:我一定要登顶,不管经历千难万险,哪怕只有一个人登顶,那就应该是我!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人是精神动物。同样的境遇和事情,不同的思考不同的想法,结果是截然不同的。生活中,我们要始终以积极的心态去对待遇到的困难和挫折,努力奋发,拼搏向前。
经统计,30个人中有16人愿意登顶。每个人带着一点最珍贵的水出发了。老驴三水清只带了一根辣椒,他声言看能不能用一根辣椒挑战沙锅洲成功。高差只有不到五百米的峰顶攀登起来是十分困难的。山峰的正面几乎是峭壁,不可能攀登。我们只能绕到山峰的另一面,以之字形的路线攀援上升。有些人掉队了。也有的人坐在半山峰不想起来了。而我始终跟着向导和两个年轻力壮的驴友一直在前面不断地攀登着。累了,就靠在山崖歇一下。渴了,只能轻轻呡一小口水润润嘴。历经两个多小时的攀爬,最终有12名勇士站在了沙锅洲最高峰,其中还包括三名女士。她们大多有军旅历程。她们是真正的巾帼。
登上山顶的那一刻,心中的激越与自豪感是无可比拟的。一切疲累仿佛都消失了踪影。站在山巅眼望四周,群山在我脚下。白云在半峰游荡。心中在想着,若果山下有人能看见我们的话,我们一定是行走在云端,一定认为是云中的神仙在游走。站在山巅最高的大石上留影,我心中默念着:贺兰山,我来了。贺兰山,我终于把你踩在了脚下。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条件下,能够登上贺兰山巅,今后还有什么我不能跨越的呢。心中回望,走过的一切都变得简单变得容易。遥望前途,感觉一切不再迷茫不再艰险。不仅是登山,连同我的生活,我的未来,都变得清晰明亮起来。喜欢这种战胜自然战胜自我后豪迈的感觉。
也许每个人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大家在山顶拍照,在旗帜上签字留念,在山坡上摆造型摆PS,小伙子们甚至赤裸着上身彰显着男人的勇敢和力量……几位巾帼则站在山顶巨石上,双手伸展成大大的V字形,呼喊着尖叫着,宣泄着心中的自豪和快乐。“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没有鲜血,我们依然是勇士!
12位勇士宣泄了一阵自己的豪迈快乐的激情后,赶紧招呼下山。后面还有艰难的行程在等着我们,因为大家都知道,今天晚上之前必须找到水源,否则明天就爬不出贺兰山了。而要找到水源,必须下降到一定得高度才可能会有。下山是我的长项。在太白山上,一般人两个半小时的下山路程,坐缆车需要18分钟,而我曾经创造过25分钟下到山底的记录。
我一马当先,快速向山下腾跃着。后面有人喊:“阳光,慢些”。“阳光”?身边的一位女士疑惑的问着?旁边的周周(曾经在今年6月6日的贺兰山穿越中一起去过)接话说,“是呀,这就是传说中的阳光大哥”。我哑然而笑了,“明明是活生生的人站在这儿,怎么变成传说中的了,呵呵”。“是呀,过去老听说呢,一直没见过”。说话间,我已经跑出去好远,只听见“真是名不虚传”的尾音……
下山很快。登顶用了差不多两个半小时,而下山仅用了一个小时时间。由于是下山,又没有负重,大家感觉不是很累。山脚休息的人由于体力较弱,为了不影响行程,已经由另一名向导带着于一个半小时前开始下山了。我们十几个人只作了短暂的休息后背起背包,炒一条危险但稍近一些的山崖爬去,以期尽快追上前面的大队人马。翻过山崖,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追上了前面稀稀落落行动缓慢的队伍。看得出来,由于缺水,每个人都很疲累。有的人甚至已经由脱水症状。每个人都很烦躁,抱怨声四起,不断地问向导,水源还有多远。
下山的路也是很危险的。上山时可以上攀下蹬,相对比较安全。而下山只能侧着身子行走,有时甚至背着身子下爬,常常有人一屁股蹲坐在山道上,甚至下滑半截。看小图背包下山太困难,我替她背了一段。背两个包下山,我依然觉得不很劳累。我对自己有了更大的信心和满意度。有一段路是要穿过一片茂密的森林,向导要求大家前后不能拉开五米,否则后面的人看不见前面的人容易走错迷路。在山中,在密林,迷路,意味着与死亡不远了,尤其在这样缺水劳累的情况下。大多人的水已经在四五个小时之前喝尽了,那还是小心的、一点点只润润口的情况下用完的。四个多小时,大家互相搀扶着,呼喊着,提醒着一步步前行……
六点半了,森林里已经开始黑了。抱怨声甚至谩骂声又渐响起。就在有人说“打死我也不走了”的时候,前面传来了向导的声音:“出林了,到沟里了,这儿有水了”。我几步跨进沟里,放下包,左右查看,并没有看见水源,也没有听见水声,还以为是向导望梅止渴的激将之法。问起向导,他才告诉说,他已经查看了,要从另一条沟爬高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有水。管不得那么多了,我顾不得疲劳,拿起所有的盛水器具,艰难的一步步向向导指的地方爬去。终于看见一汪水了,那只是山沟中一个小石坑积攒的一点水,连一个瓶子都漫不过。好在看见四周石缝间还有稀稀落落的水迹。这是个最低的石坑,估计把水舀出后周围的水还会渗进来。顾不得那么多了,伸进瓶子盛了半瓶,先一口气灌进肚里,接着又连灌了三个半瓶,这才开始往瓶里装水。由于水太浅,每次只能灌半瓶,只能用一个瓶子慢慢往其它瓶子里灌。我是第一个到水源的,灌满几个瓶子后坐在旁边歇息。其他的驴友们陆陆续续也来灌水了。有一个驴友过来后连灌半瓶喝都等不得了,直接问我要了一瓶一口气喝下,然后才开始灌水……
下到沟底,还有一些驴友在陆续从山坡林中下来。七点多了,天已经黑了。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一块平地可以扎营。领队问向导,什么地方有可供扎营的水源和平地,向导说至少还有三个小时的行程。好的的驴友们在喊:打死也不走了。确实也不能走了,有崴脚的,有体力耗尽的,有女士……尽管是在山沟里,夜路是没法走的。领队一声“不走了,就在这儿扎营了,请大家就近找地方凑合着扎一晚,明天再走”后,大家赶紧拿出头灯和手电,寻找着一块可以容身的地方……
我是在一块山石边扎营的。帐篷一边搭在几颗低矮的松树上,一半搭在几个石头上,中间仅有半人的平地可容身。没法管那么多了,就是它了。扎好帐篷,为防山风,将帐篷的四角都用绳子固定在树上。感觉还是渴的厉害。挂好营灯,赶紧打开炉灶,先烧一锅水泡茶喝。山里的生水不能喝太多,否则引起闹肚子,明天就没法出山了。三四分钟烧开了两瓶水,泡上铁观音,香气顿时在山间弥漫开了。顾不得烫,一口接一口的喝完了两瓶水,又到了两瓶水开始下方便面。待和着汤水的一包方便面下肚,这才觉得暖和多了,夜色深多了,四周安静多了……周围有点点的灯光。三十多个人,不知道都散落在何处,不知道谁住在什么地方,也没有劲头去找着驴友们喝酒喝茶聊天侃大山……这一天,过得真是很艰难,似乎过了漫长的一年……
又烧了一瓶多水,泡着茶,慢慢的喝着品着。看不见月色,星星很明亮。仔细的盯着天空看,星星会越来越多,直到布满了全部天空。我不知道那是真的那么多星星呢还是看的时间久了产生的幻觉。四周的山峰和森林黑沉沉的。偶尔有不知名的虫子的鸣叫,使夜色显得更加清幽。
烧了两瓶水灌在旅行杯里,怕半夜渴了要喝。轻轻的山风刮来,感觉到了阵阵冷意。赶紧把东西归整一下钻进帐篷,拉紧帐门,套上抓绒衣裤准备睡觉。帐内能容身的地方不大,斜着躺下,脚还得搭在石头上。钻进睡袋,将头顶的拉链也拉上,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打开mp3,熟悉的清音,“香巴拉并不遥远”、“蔬梅弄影”、“闲云野鹤”、“梦回”……在轻音中睡去不知所归……隐约记得半夜醒来两次喝水。一夜无梦。奇怪的是从下山进沟打水到半夜,喝了大约七八瓶水,一直没有起夜。看来一天的爬行,失水太多了。
清晨张开眼六点半了,已经有早起的驴友烧水做饭了。向导已经收起帐篷坐在那儿。今天还有至少八小时的山路要走,不过好的是沿着山沟一直往外走,没有爬坡和太险的路。领队吆喝着大家快起,七点半出发。我赶紧再打点水,烧水做饭,乘吃饭的当儿,又烧点开水灌在两个旅行瓶里,确保今天的路途喝水。不能再上演上甘岭的故事了。
下山的过程和行程是简单的。由于是在唯一的山沟里行进,不担心走散和丢失,所以战线拉得很长。和几个身体素质较好的驴友一直走在最前面。中午只是简单的嚼了几口饼子和火腿,然后一路前行。
路上碰见好些已经全是白骨的岩羊头,犄角完整,有的还很新鲜,那些大多是摔死或被狼吃掉的。豪爽捡了两个犄角完整的岩羊头要带回,看她艰难的样子我少不得又帮她提了一个出山。
下午两点左右终于到了贺兰山岩画口景区的最深处。这地方过去游览岩画时进来过,我知道,再有两个小时就可以出山谷了。山泉汇集成一股清流在山涧欢鸣着。卸下包袱,拿出已经被汗水泡透又干透的毛巾洗洗脸,双脚泡在冰凉的清泉里,凉爽穿过心胸一直透上头顶,顿觉清和起来。背起背包,我们几乎是小跑着走完后面的行程的。
快到山口,游人逐渐多了起来。许多都是外地来看岩画的游客。看着我们全副武装的登山装束,身背大包,手持登山杖,我还提着一个白骨犄角羊头,许多人都露出了惊异的目光,停下脚步指指点点的观看,而我们则报以轻轻的微笑,以骄傲的神态快速走过。
下午四点,我们终于走出了景区。在大门口的山上人家农庄每人要了一大碗贺兰山蘑菇揪面片,直到埋头吃得干净,方才喝着酸枣茶,说着笑,享受着那胜利归来后午后的暖暖的阳光。
在停车场的等待也是漫长的。全部驴友走出山谷,最晚的是旁晚七点多,与最先到达者差了三个多小时,大家站在门口,用热烈的掌声鼓励和迎接那些虽然晚到,但依然坚持到底的英雄们。有两个人把一路行走一路歌的豪爽高高举起,以示庆贺。是的,在疲累的时刻,歌声也是一种动力,一种希望,一种快乐,一种可以传导的美妙的东西,能够使人奋勇向前。
登山的过程是艰苦的也是快乐的,有艰险有美景有汗水有欢笑。登山的过程也是诗意而浪漫的,遍野碧树绿草,野果争艳蘑菇飘香,风清月明星灿烂。登山的过程更是驱除杂念净化心灵,体味自然之神奇人类之伟大,战胜困难增强信心的过程。清澈的流泉,天然的氧吧,鸟虫的鸣叫仿若天籁之音,每一缕阳光都让人感到温暖,每一丝轻风都让人感到惬意。甚至连身体的酸疼与疲累在未来的回味中都是一种浪漫的享受,而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将会伴我走过未来的生活。